横风横雨

一条咸鱼

【姜钟】冠盖满京华 02

上一章有个BUG……汗……还好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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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自己在院子里以瓦盆种了些菜。现在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最重要的事情是每天抓走菜叶下的虫子和蜗牛。姜维每天自官府回来,就开始认真做这份工作。由于钟会不肯坐在屋子里背书,便在院中铺了张席子坐在那,一边把刚学会的论语背给姜维听,一边看他忙碌。

背完一篇,钟会说我背完了。

“不错。”姜维仍旧背对着他点点头,将一条青虫捉出来,扔到了地上。

钟会嫌恶地看着那东西,说道:“你每天都在做这个。”

姜维转过身来,冲他一笑:“不然我每天该干什么?”

“比如读书?”钟会一脸的认真。“母亲说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做大官。”

钟会所接触的人已经很多了,每个高贵的世家子弟都不外乎风花雪月和之乎者也,喜欢种田者倒是绝无仅有。他平常也听得出那些人对日常劳动的不屑。

姜维却正经地说:“你不是刚学过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虽圣人其犹病诸?所以我们做这些事是为了修身养性。”

钟会说:“……哦……”

这些日子来,姜维也慢慢领悟到了太傅大人的一片苦心。钟会这小孩十分不好教,当世大儒不会收未开蒙的弟子,普通的塾师又实在压不住他。恰好他就自己瞧上了姜维。姜维一来总算比那类先生高明些,二来正是年少官微,急需大人物提携之时,肯定会尽心竭力揽下这份工作。只是太傅大人算差一着的是,姜维如今倒真是相当淡泊名利,一切只为了完成任务。若不是为了母亲的病急需资助,他压根就不会和任何权贵打交道。

他出于某种责任感也思考过钟会的教育问题,总怕自己学问不精,把小孩教上了歪路。但再一想,钟会这个人,当初就不是什么圣贤坯子,正经教他他也不会兼济天下,干脆就顺其自然得了。于是他也就每隔一段时间出入钟家抄写一些经书来讲课,加上自己之前的学识积累,倒也还应付得来。看着小一号的钟士季对自己这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深信不疑的样子,姜维也觉好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在把他往正途上引,还是往哪条沟里带。

他将茂盛生长的菜叶子割下一茬,放在一边,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混合着草叶和泥土的清香。钟会侧目看着他。此时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他罕见地不在书房里读书,而是和姜维一道在院中席地而坐。钟会年幼的心中突然对此间的万事万物充满了蓬勃的情感,于是他突发奇想地朗诵了书中一段“浴乎沂,风乎舞雩”,姜维就看着他笑起来。深巷中有着卖花人的吆喝声,洛阳忽地沉醉在一片春风里。

除此之外,姜维尽心竭力地把日子过得平静。闭了院门,金戈铁马的消息也就无从进入了。只有清风和月色无孔不入,只有生长和衰朽的力量在身边一再停留。钟家得知他请不起人照顾母亲,便专程派了一位叫阿铃的婢女来常驻,这样使姜维出门办事之时也不必太牵肠挂肚。

姜维对年幼时的记忆很模糊,母亲守着他成长的日子已在回忆中荡然无存。他只记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徒劳的挽救,终究使得生死变成一件麻木的事。有时候钟会也进来看她,她则会将那孩子认成年少时的自己。姜维才恍然明白,当年的自己原来也聪明过,被视为家族的骄傲。一个孩子的价值,取决于他在客人们面前表现得有多聪明,背书有多快,成熟得有多早。他被爱的程度也因此而定。


太和二年,蜀丞相诸葛亮寇天水,关中响震。消息传到了洛阳,朝野皆惊。那段时间姜维仍然在家里种菜。当年的雨水较往年充沛,菜长势很好。院中的树也长高了一头。

钟会学完了论语,开始读《诗》,姜维按照塾师们的规矩来进行教育,除了禁止“先生”“老师”一类称呼外,倒也越来越算得上有严师的样子了。钟会很不理解为何会这样,父母亲都要他不可失礼。但姜维总岔开了话题,他心中总有某处觉得,你以后定是要喊我伯约的。

某天,钟会突发奇想缠着他要他教算学。姜维说我不会。钟会把嘴一撇,说你会的。上次阿铃买好多东西帐没算清,你都不用算筹就一下子知道了。姜维只得教了两天,钟会的兴趣又转向了兵书。

这次姜维很坚定地说:“我不会。”

钟会说:“你知道吗?我听大家都说,现在西面战事不利,谁也拿不出完全的退敌之策。陛下自己要御驾亲征了。”

姜维在给他抄诗经,听到这里,将笔放了下来。

“你听谁说的?”

钟会很是得意,说父亲在和哥哥议事,他悄悄躲在帐外听到了这些话,还一字不差记了下来。

他说:“我要学兵法,长大了也要去杀敌立功。”

他热切地看着姜维,姜维脸色不变:“是啊,你将来一定会立不世之功。”

姜维的冷淡让钟会有些委屈,他问:“难道你就真的不想要些功名吗?”

姜维不答,又拾起了笔,一笔一划地落在竹简上,横平竖直,安稳如初。钟会等半天等不到回答,陷入了难以索解的迷惘中。

他认出姜维端端正正写下的那几行字,正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那场战争终究还是没什么意外可言。四月,蜀军军败,马谡在街亭的自作聪明葬送了一切局势,皇帝也自长安车驾还宫。

六月,朝廷下诏:“尊儒贵学,王教之本也。自顷儒官或非其人,将何以宣明圣道?其高选博士,才任侍中常侍者。申勑郡国,贡士以经学为先。”

这一道诏书对姜维的影响倒比之前的战事还大些。有乡人趁这机会进言推荐了他,皇帝也感到好奇,就让姜维入宫见驾。

曹睿得知他是凉州人,言谈中便问起了边关之衅。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极好的机会,抓住机会论述一番如何保有凉州之地,如何对付诸葛亮等等,肯定能得到升迁。若是说得陛下高兴,从此深见信爱,仕途坦荡,就能走上人生的巅峰了。

姜维想了半晌,便正经地搬弄起古书上的空谈,诸如如何坚持仁义道德便可令敌军不战自退等等。说了一大通,皇帝身边的太监脸都变黑了。便是小钟会听了这些话也得晕过去。

后来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据说英明神武的皇帝事后让尚书台再也别重用姜维。这人读书读坏了脑子,还是让他一边待着去吧。


钟会来的时候样子就有些不对。

姜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钟会就咬着嘴唇,劈头盖脸地扔过来一句话:“你就是不想做官对不对?”

姜维愕然,不知道这份责怪从头而起。

钟会又说:“我知道你当我是小孩,就不肯跟我说实话。”

姜维更纳闷了,他可不就是一小孩么?而且也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值得从实招来的事。钟会却似乎认为该说清的也说清了,就这样望着他,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姜维一边糊涂,一边拿袖子给他擦脸安慰起他来。幸好钟会不是一个人来的,驾车的那仆役说明了事情:“小的在门口听到了一些……似乎是太傅和夫人都觉得先生所教的已经够多了,想为小公子另择良师。小公子不肯依,和他们争执了很长时间。但夫人的意思很坚决,只怕过几日就要来谢先生了。”

姜维瞬间便懂了,这一定和数天前宫中的事情有关。

这并没什么太奇怪的,确实是自己这些年表现得太差,不管是政治还是学问上,如今都已一无是处了。钟会的父母亲对他有着多大的期待,又怎会让他跟自己再学坏下去呢?

只是他想得到不出奇,钟会还这样小,竟也想得明白。问的话都在点上,教人好生为难。

姜维低低叹息一声,上前将钟会抱在怀中。在这样脆弱的年纪里,谁都该被温柔地对待。

“士季,别太聪明了。”

那也是他曾经最该对钟会说的一句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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